1月26日,前外交部部長喬冠華遺孀章含之在北京平靜辭世,終年73歲。
章含之,從毛澤東主席的英語教師到外交部翻譯,從亞洲司副司長到外交部部長夫人,其間卷入并見證了許多政治風(fēng)云。這位漂亮、優(yōu)雅的名門女子曾夢想做一名話劇演員,卻萬沒想到,自己會被置于時代舞臺的聚光燈下,演繹悲歡起伏的傳奇人生。想起《圣經(jīng)》說人生如夢,如花,如草,如一聲嘆息。。。又想起章含之的《跨過厚厚的大紅門》中有一篇《誰說草木不通情》,那每年都開的花,從喬冠華去世后就沒開過。
上書毛澤東改變?nèi)松H遇
1935年,一名女嬰誕生在上海,她的父母卻因社會地位懸殊無法結(jié)婚。時為著名律師的章士釗收養(yǎng)了這個沒名分的私生女,更名章含之。進入名門的章含之,從此過上富足體面的生活。今天又看了章含之寫的回憶錄《跨過厚厚的大紅門》,主要敘述她和喬冠華之間相愛和共同生活的歲月。
12歲時,章含之被話劇《水仙花》(改編自《簡·愛》)深深吸引,一度想做演員,但遭父親嚴辭拒絕,“章家不能出戲子!”1953年,高考在即,章含之原本想報考清華大學(xué)水利系,做“錢正英”;或者是建筑系,成為“梁思成”,卻又被父親勸說,“女孩子家學(xué)工科不一定合適,學(xué)外語倒是蠻好!”最終,她成了北京外國語學(xué)院英文系的新生。
1963年,章含之隨父親赴毛澤東七十壽宴。這次與毛澤東的會面,開啟了她不由自主的紅墻內(nèi)人生。
次年元月,章含之受邀每周一次到毛澤東住所教授英語。課后,她時常陪這位特殊的“學(xué)生”吃飯、散步、聊天。其時,章含之28歲,“文化大革命”山雨欲來。
半年后,章含之投入北外的“文革”斗爭。她曾兩次上書毛澤東,直陳“文革”的荒唐及對知識分子的迫害。“章老師”的信,沒有扭轉(zhuǎn)北外的斗爭形勢,卻成功恢復(fù)了她的自由身,她甚至還被指派加入“九大”報告的翻譯班子。
1970年,章含之應(yīng)邀來到毛澤東的游泳池住所,再次見到了這位闊別6年的“學(xué)生”。在《跨過厚厚的大紅門》一書中,章含之回憶了當(dāng)時的情形:“我進去時他還半靠在床上喝茶。……主席很高興地笑著拍拍床沿叫我坐下,還把他的茶杯推給我,叫我喝他的茶,說:‘哎呀!我的章老師,好多年不見!你好嗎?這些年,你經(jīng)風(fēng)雨見世面了沒有。’”看完章含之的回憶錄,一代美人,香消玉損;閮(nèi)出軌,侍奉帝王,下嫁部長。前夫?qū)λ脑u價是:這個女人,心真狠!
嫁給“喬老爺”
1971年,經(jīng)毛澤東直接點名,36歲的章含之從北外調(diào)入外交部,從普通科員起步,經(jīng)科長、副處長、處長拾階而上,一直升至亞洲司副司長——這是她在外交部擔(dān)任的最高、也是最后的一個職務(wù)。章含之換腎是否跟聶樹斌有關(guān),其實也沒那么重要。問題的關(guān)鍵不在章含之身上,而在聶案本身。
在《跨過厚厚的大紅門》中,章含之只字未提前夫,而這段婚姻,是在毛澤東的指示下終結(jié)的。
1972年9月里的一天,毛澤東在聽取中日首腦會談情況匯報時,話鋒一轉(zhuǎn),當(dāng)著眾人的面問章含之:“……你好面子,自己不解放自己!”章含之當(dāng)場痛哭失聲。
與前夫辦離婚手續(xù)期間,章含之與時任外交部部長喬冠華相互表白了彼此的愛意。喬冠華,這位23歲即獲德國哲學(xué)博士學(xué)位的才俊,以其出眾的才華,在聯(lián)合國恢復(fù)中國席位大會上永載歷史的開懷大笑,讓章含之愛之深切,矢志不渝。而章含之的出眾容貌與舉止,也讓中年喪妻的喬冠華初次見面便怦然心動。
離婚不久,章含之與喬冠華的關(guān)系逐漸明朗,旋又遭受來自主席的壓力。“毛主席祝賀我解放自己,是希望我此后能為他好好工作,沒有讓我馬上跳上喬老爺?shù)拇退勄檎f愛,同他結(jié)婚。”
1973年,毛澤東指示“要培養(yǎng)女外交家”,點名讓章含之赴加拿大任大使。這位原本可以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首位女大使的“章老師”,再次作出驚人之舉,斷然拒絕“學(xué)生”的任命及可預(yù)見的錦繡前程;選擇了外長夫人的身份與接踵而來的跌宕人生。
婚后,喬冠華搬入史家胡同51號,一直到1983年病逝,終年70歲。
1976年,喬冠華被免去職務(wù),隨后又被查出患有癌癥,社會地位和生活質(zhì)量隨之一落千丈的章含之始終守在丈夫身旁,爭回“高干醫(yī)療”待遇、呈遞萬言申述信、為丈夫的平反奔走。在回憶錄中,章含之寫道,“我的一生無論是正確的或錯誤的決定永遠是受自己情感的支配。”1985年,文匯出版社總編蕭關(guān)鴻經(jīng)好友引薦,在史家胡同51號第一次見到章含之。面對初次認識的年輕人,50歲的老太太提及兩年前過世的丈夫,淚如雨下。
再次上書前途毀滅
1976年,是章含之最不愿提及的年份。這一年,喬冠華與章含之雙雙被外交部除名,政治生命戛然而止。
章含之在外交部任職5年期間,在復(fù)雜的人事斗爭中越陷越深。她將兩人命運急轉(zhuǎn)直下的原因歸結(jié)為毛澤東的一張字條。1976年某日,華國鋒去見毛主席,談及“批鄧”,他認為現(xiàn)在的一些做法不夠好,并談了一些新設(shè)想。當(dāng)時已經(jīng)口齒不清的毛澤東寫了張字條,“你辦事,我放心。”華國鋒從毛澤東那兒出來,碰見喬冠華,給喬冠華看了條子,解釋說他請示批鄧并得到毛澤東的允諾。喬冠華表示理解,并沒放在心上。如果聶樹斌的腎確實用到了章含之的身上,那么就完全可以斷定這不是一樁冤案,而是一樁從上到下,覆蓋整個公檢法系統(tǒng)的謀殺案,殺他就是為了取腎。
“后來,天下人都知道了這張條子——那成了毛澤東讓華國鋒接他班的詔令了。而卻有一個人知道,不是那么回事,條子不是那個意思,那你說這個人,他能活嗎?”章含之在《跨過厚厚的大紅門》中寫道。
而據(jù)歷史學(xué)者章立凡考證,毀滅兩人前途的是章含之呈遞毛澤東與江青的一封密信。其時,在外交部人事斗爭日益白熱化,且全國處于“批鄧”高潮、“四人幫”暫居上風(fēng)之際,章含之再次將命運寄托于與毛澤東的師生情誼,以“我們”(章、喬)之名,上書告發(fā)兩名“敵人”——當(dāng)時外交部的“通天人物”唐聞生、王海容。
信件指出:一、覺察到康生通過唐聞生、王海容誣告江青、張春橋事件,是鄧小平幕后策劃,所以要向主席揭發(fā);二、唐聞生、王海容曾向老喬調(diào)查江青、張春橋的歷史,喬冠華表示完全不知道;三、我們(喬、章)堅持原則,勸唐聞生、王海容不要替康生傳話,特別指出關(guān)于江青的話尤其不能傳,因為客觀上矛頭是對著主席的;四、唐聞生對江青有議論(應(yīng)當(dāng)退出政治活動養(yǎng)老),王海容涉嫌有意安排證人吳仲超出席人民大會堂宴會。
意外的是,毛澤東批評此信意在“借刀殺人”,“借中央之刀殺王海容、唐聞生”。不久,“四人幫”倒臺,專案組在王洪文家中抄出了一份組閣名單,喬冠華出現(xiàn)在“政治局委員”與“副總理”之列。
喬、章被隔離審查后,女兒洪晃的留學(xué)生涯也隨即中斷,下飛機后,迎接她的是喬冠華專案組成員。那時,喬冠華押于后院隔離,母親章含之則在外交部受審。這邊聶樹斌案子都還沒開始追責(zé),那邊就無端懷疑起為了給章含之換腎而判聶樹斌死刑了。
真TM諷刺,聶樹斌案剛了結(jié),疑罪從無、重視證據(jù)就全忘完了。
提及這段往事,晚年的章含之感慨,“我一生中一系列重大轉(zhuǎn)折都離不開毛主席,他在我生活的每一關(guān)鍵時刻主宰了我的命運。”
《炎黃春秋》執(zhí)行總編徐慶全認為,章含之的一生,外力的推動和自身的主動結(jié)合在一起,后者的因素還更多一點。但她又不懂政治,不知道毛澤東的平衡點在哪里,如果不寫那封信,她和喬冠華完全可能是另外一種人生。
晚年“想為自己活”
晚年的章含之,大多數(shù)時間里,依然生活在影響她一生的三個風(fēng)云人物的影子里。她頻頻接受媒體采訪,一遍又一遍地述說著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;她為養(yǎng)父出版了《章士釗全集》,10卷本近500萬字,2002年,在上海福壽園落成章士釗墓及銅像;她為丈夫出版《喬冠華文集》,在福壽園為丈夫塑銅像,將其在中國恢復(fù)聯(lián)合國席位大會上那副著名的笑容定格為永恒;她不斷地充實回憶錄,積極地為自己的每部新書做宣傳,簽名售書。
“老人家就是想讓自己不停地運轉(zhuǎn),讓自己沒時間思考,淡化悲傷。”章含之的好友葉榮臻告訴記者,喬冠華的離世對她打擊非常大,一夜間蒼老許多。即便這樣,她在公眾,甚至親友面前時刻保持著完美的優(yōu)雅與名門閨秀的氣質(zhì)。
據(jù)葉榮臻介紹,章含之從來不買衣服,她在北京、上海、青島各有一位專職裁縫,每套衣服都精心搭好配飾。無論是出席宴會,還是在家待客,甚或在病榻上,她始終把自己收拾得精致而體面。
洪晃在《我的非正常生活》中寫道,母親寫書之前,要買新文具,要把桌子收拾干凈,再泡上杯碧螺春。后來干脆在青島買下一套公寓,面朝大海,伏案寫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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